故事 - 百年的盼望

百年的盼望

百多年了，停掉的時鐘又開始走動。

我站在這個山頂，渡過了三萬六千多個日夜。剛站上來時並不知道這裡是何處，只是貪圖這裡夠高，看得遠得廣。後來從路過的人的口中，知道這裡原來是獅子山，再後來，知道我原來站在紅梅谷上。

終於，我所等待的終於回來了。

原本只是一個小黑點，在海上微微的左搖右擺，緩緩的搖到碼頭停下。一個穿戴整齊的男子和女子走下船。男子抬頭，看到我。五秒後，向女說了兩句，就向我走來。山路很斜，但他不喘。從前明明很瘦削，現在竟然變得這麼強壯。工作一定很辛苦了。

看著他跑過來，我原本堅硬的身子也一點一點活過來。一張口，頭頂上的灰塵被揚了起來；一伸手，積壓在肩上的土石被抖下來；一舉路，身旁頓時揚起了一陣沙塵霧，遠看，頗像神仙下凡。

「我回來了！」

「啊……回來了……對，對，回來了。回來就好了。這是孩子啊！認得爸爸嗎？快叫爸爸吧！」

「爸爸！」

「嗯……工作辛苦嗎？身子還好嗎？外面有人欺負你嗎？」

「好！很好呀。為甚麼站在這裡？回家吧！」

回到那久違的屋子，門打開，孩子「嘩」的一聲叫了。屋中處處都佈滿了蜘蛛網，灰塵在空中肆意地飛翔。他驚訝地問我為甚麼會這樣，我說是因為一直都在山頂等他，沒有回來過。他不相信。

那天我們一家出外吃了一頓飯，在外頭住了一晚。翌日清早，我急急回到家裡打掃，把傢俬重新佈置，希望能以一個整潔舒適的家迎接遠行歸來的丈夫。但是站得太久，手腳都硬了，直至中午才收拾好。下午，丈夫拖著孩子回來。

我迎上前，挽著他的手，問他喜不喜歡新家居，新窗簾好不好看。他卻嫌棄那碎花窗簾太土氣。又把一個皮製的行李箱丟在我懷中，說是從城裡帶回來的東西。又說要和老陳商討事情，不回來吃晚飯。我跟上前問要談甚麼，他卻拋下一句「不要管我！」就轉頭走了。

第三天，他出去和小黃商討生意，計劃要在村裡開一間餐廳。

第四天，他出去選擇地點。

第五天，他出去和供應商打關係。

第六天，他沒有回來睡。

第七天，我去取新造的白色喱士窗簾，布店說這是城市帶回來的款式，是最時髦的。隔壁的陳太跑過來，對我說看見丈夫在街上摟著一個女子談笑風生，上前跟他打招呼時還對陳太蹬了一眼。最後，還囑咐我要好好看緊他。

晚上，他回來子，我小心翼翼地問他生意的進度如何，他居然罵我多管閒事，男人的大事我不會懂，只要在家照顧孩子就好了。我怯了，再輕輕的問那女子是誰，他就大發雷霆，面上暴現青筋，用力指著我的鼻尖說我不信任他，不體諒他的辛勞。然後，又走了。

第八天，第九天，他也沒有回來睡 

第十天，我在街看到他，正想上前問甚麼時候回來，就看見他身邊有一個金髮，穿著小背心、短裙的女子正纏著他的手臂，邊走邊笑得花枝亂墜。我跑上前，抓著他另一邊臂膀，用力把他轉過來。

「你不是說去談生意嗎？在這裡幹甚麼？她是誰？」

「我……正在談生意呀！她就是生意伙伴呀？」他的眼睛飄來跳去。

「談生意要挽著手嗎？要貼著耳邊說話嗎？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？」

「我剛才就說了她是生意伙伴！你不相信怎麼又問？」

「你都沒有跟我說！只拋下一句要做生意就跑掉，家也不回，孩子也不理……」街上的人都向我們投來狐疑的目光。我就拉他的手，說回家再談吧。

「算了算了，沒有甚麼好說！明天我要和她一同出城買物資，你替我把家裡的行李箱拿來吧。」

「但是你回來才十天！，你在外面都這麼多年了，賺錢還不夠嗎？你有沒有想過家庭呢？你走了我該怎麼辦？」

「你在這裡等我就好了！算了算了，還是自己回去拿行李箱，免得你又漏了點甚麼。」

然後，他拖著那女子，氣沖沖的走回家，胡亂地執拾衣物。孩子歡天喜地的圍在他腳旁，問他是不是回來吃飯。他拋下一句「不吃！我要到城裡工作！你們留在家裡和媽媽等我！」就拿起箱子，開門就走了。孩子用錯愕的眼神向我尋找答案，我應問誰呢？

翌日清早，我拖著孩子回到那被站了百多年而凹陷的位置，我重新站上去。碼頭有一艘大客船，他正站在甲板上，風度翩翩的向她遞出右手，她微笑著向他伸出左手，他稍微用力一拉，左手在她細腰一摟，就把她輕輕抱了上船，然後雙雙走進船艙。

孩子在搖我的衣擺，嚷著要回家等爸爸。等？還要等嗎？

明天開始，蜘蛛又會開始在家裡結網吧。